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稻草鱼(中)
三年前,他的身体还很康健的老母亲曾在自己家的后院种过一小片谷子,谷粒长到越来越饱满的时候,总是有飞鸟过来啄食。于是,宋清昀想办法在谷田旁边扎了个神灵活现的稻草人,还像模像样地给稻草人披上了衣服,用来吓唬那些来偷食的田鼠飞鸟。

别看宋清昀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气质,但恐怕生性再冷淡的人,生活中也会渴望能有一个倾诉的对象。那个时候,宋清昀刚刚进县衙做了捕快,办了什么案,发生了什么事,夕阳西下,一片静谧中,杨清昀总爱对着稻草人自说自话。稻草人虽然不是活物,但那时在宋清昀心里就是一直把稻草人当好朋友看待的。

这个稻草人为他们家守了三年的谷田。在第三年的时候,家里开始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,比如谁都没碰的灶台突然自己煮熟了饭,比如谁都没洗过的衣服突然自己干干净净地晾上了衣杆。邻居间都传,他们家是积了福报,故上苍施恩。邻居傅良生的妻子离三娘却经常取笑他,说他是傻人有傻福,却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
直到去年年底,那天他回到家,他的母亲正情绪激动地蹲在院里胡乱地用剪刀剪戳着那架稻草人,以前好好的人形转眼间已经是地上零散的一摊,他的母亲一边剪,一边喃喃着:"有妖怪,家里有妖怪!快把妖怪杀死……"

为了照顾母亲的情绪,宋清昀后来把那摊稻草堆砌在了门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。从那以后,宋清昀的母亲许是受了惊吓,身体一直变得不太好,神志也有些不清楚。再后来,不知什么时候,那堆稻草就莫名不见了,宋清昀想,也许是被哪家邻居拿去用了。

现在,宋清昀看着眼前的稻草,又是另一番心境。为什么是稻草呢,凶手和稻草又有什么关系,为什么要剜掉负心男人的心脏,又为什么要把稻草填充进去?宋清昀心中疑虑重重,他只是期待着,今天晚上一切答案都能被揭晓……

夜幕降临,宵禁的时刻很快来到,大街上空无一人,一弯新月挂在枝头,连光辉都是微茫隐晦的。

百花坊门前的街道上现出一串荧荧发光的痕迹,宋清昀和他的手下正沿着这串痕迹向前追踪。这串光迹最终出了城门,没入一片深林里。宋清昀他们进了林子一直向深处走,最终停在一个山洞口,洞中一片漆黑,偶尔从深处传来一两声鸦鸣,根据声音判断,这个山洞可是够深的。

宋清昀他们点了个火折子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去。

山洞越走越窄,行过一小段距离后,却又别有洞天地渐渐宽敞起来。他们已经来到山洞的最深处,前方是一潭死水,四周还有很多小洞,黑暗里延伸到不为人知的方向。

宋清昀望着四周杂乱的洞口说:"看来,我们只能分头行动了。"

宋清昀手下的捕快,职业素养都还是很高的,他的话刚一出口,那些差役一声遵命,便迅速钻进了四周的各个小洞,很快没了踪影。

水潭前,只剩下宋清昀一个人,他俯下身,想用树枝探一探水深。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笑。

"谁?"宋清昀回头环顾,他瞬间警觉起来。洞穴里空无一人,阒然无声,但是他的手已经暗暗摸上刀,准备着时刻进入作战状态。

"宋大人,我在这里啊……"宋清昀这次听准了方向,他蓦地抬头,便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——一条一人多长的人头鱼尾的怪物正紧紧贴服在头顶的洞壁之上,她的手紧抓着凸起的岩石,尾巴贴在石头的沟壑里,奇怪的是,她的鱼身上并没有覆盖鳞片,而是裹了一层严密的稻草。此时,她的脸正倒垂在宋清昀眼前,借着火光,宋清昀终于瞧清,他惊呼一声:"离三娘!"离三娘诡异一笑,唇红如血,她缓缓下到地面,划过岩壁的时候,身上被蹭掉了好些稻草,她把一半尾巴浸到潭水里,"宋大人,好久不见,怎么,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……"

离三娘作了宋清昀两年的邻居,宋清昀只知她是隔壁傅良生的妻子。在离三娘嫁过来之前,傅良生只是个靠卖画扇为生的穷困书生,在此之前,他也曾参加过几次科举考试,倒不是因为文采太差,更多是因为没钱贿赂考官导致次次名落孙山。傅良生年纪已经不小,却因此迟迟娶不下妻子。

两年前,傅良生不知交到什么好运,家里来了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娘,唤作离三娘,离三娘爱涂火色的唇脂,爱穿七彩的衣裙,而且,她不仅人长得漂亮,而且有一门纺纱的好手艺,她纺的纱就连专业的女红都自叹不如。

离三娘嫁给傅良生之后,傅良生的生活越来越滋润,生活条件更是有了大幅度改善。宋清昀从前只羡慕傅良生天赐一段好姻缘,却不知晓离三娘的真身原是城郊"四平湖"里一名修行千年的七彩锦鲤。

两年前,生活失意的傅良生因为醉酒不小心跌落进了河里,是离三娘碰巧遇见救了他。醒来后的傅良生对离三娘感激万分,他毫不在意离三娘是一只鱼妖的身份,并且还深情款款地对离三娘说,自己要用余下的一生来偿还恩情。离三娘被他的诚心所打动,最终嫁给了他。

成亲的第一年,傅良生和离三娘之间的夫妻关系还算不错,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傅良生不知何时结识了当朝中书侍郎大人家的千金,那位千金一时被他的表象所迷惑。傅良生渐渐变心,对离三娘越来越疏远。

要说这中书侍郎,离三娘曾经也和他有过一面之缘。中书侍郎酷爱收集奇珍异宝,那日,他在四平湖无意间目睹了一条七彩鳞片的大鱼后,便惊叹于鳞片的光彩耀人,日夜垂涎,久久不能忘怀。为此,他曾多次派人到四平湖撒网,可惜的是,他都再也无缘寻到那条大鱼的影子。

那条大鱼,傅良生是知道的,那是自己的妻子。离三娘怎么也想不到,傅良生竟然心狠到能为了功名利禄对她起了歹念。为了讨好中书侍郎,傅良生偷偷找了法力高深的道士,在望月之时,趁离三娘熟睡之际,将花重金求来的"镇妖符"贴在了离三娘身上,黄符接触到离三娘皮肤的那一刻,离三娘在因为吃惊和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下迅速化为了一条大鱼。

灯烛凄然,那天晚上,傅良生坐在桌案前手持尖利的刀一下一下划在离三娘身上,刀下传来咯吱咯吱的鳞片掀翻的声音,声音磨牙,傅良生浑然不觉,他只是望着盘中渐渐多起来的熠熠发光的七彩鳞片,脸上浮现出一抹可怖的笑。

道长说,鱼妖没了鱼鳞,就离死期不远了。傅良生拖着这条身上已经光赤赤的大鱼,将它丢在了门口的稻草堆里。

接下来没过几天,就发生了万年县第一起命案,第一位死者就是傅良生,接下来第二位,第三位……离三娘只能这样不停地杀戮。稻草仙儿给她铺上的那层稻草屏障终究不及自己的七彩鳞片,那些稻草嵌在身上不多时就会腐烂脱落,离三娘只有靠吃人心,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外形。每吃一颗人心,旧的稻草杆就会脱落下来,新的稻草杆才能从血肉里长出……

"失去了鱼鳞,我本来活不久的,若不是你们家的稻草仙儿阿绣出手相救,恐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了。"

"你说的是稻草仙儿阿绣?怎么会是阿绣?"宋清昀吃惊。

离三娘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,她哧笑一声,"宋清昀,你也是个负心郎!阿绣为你们家洗衣做饭,在你办案时处处保护你,可你是怎么对她的,你的母亲将她依托的身体剪碎,而你将她丢进了刑部大牢。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心倒底还不如一把稻草来的温暖,我今天就替天行道,把你的心也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……"稻草鱼(下)
..Buried浮生如梦!影阳 2016-10-16 22:04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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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楼.沙华!.蚂蚁王国【小白兔】花千骨2016-10-16 23:48:32 回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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